反叛的精神
在《造房子》中王澍记录了他学建筑的心路历程和他的叛逆,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对自己所接受的专业教育体系以及自己的老师们产生反叛的情绪,我是理解他的这种冲动的,自己有时也会觉得生活中的一些“老师”“导师”们的一些观点有点老旧而保守 ,大概还是由于不同时代的人接受的知识和信息有很大的不同。 这种“独立”被王澍视为一种力量,“是年轻人在精力旺盛的年纪所拥有的”,我想对所谓“理想”与“极致”的追求和冲动,大多数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有罢,只不过最后终究会被生活所消磨,只有极少的人可以将这种力量转化为行动,最后形成结果。
王澍的反叛终究是由于他很早就开始形成自己的认知,品味,价值观,明白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这一点在他的毕业论文《死屋笔记》中就已经体现出来:作为一篇论文,《死屋笔记》却以近似随笔的形式写下,足可见他对建筑设计中“意”的表达的追求。王澍推崇的无外乎就是文人气质,园林意境与建筑结合所体现出来的诗意,而反对现代主义建筑的功利性。当时绝大部分的中国建筑师,包括梁思成这类大师级人物,他们理想的中国城市化进程,都离不开现代主义及其所强调的那种“合理的范式”,这也是王澍注定要“反叛”,并和中国的主流建筑师群体分道扬镳的原因,他想做的建筑显然是与业界主流不合的。
象山校区
象山校区可以说是王澍的代表作,是他寄托自己建筑理想之所,在杭州的时候去过一次象山校区 – 王澍的得意之作,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是校区中的小湖,展现了建筑环境与江南景色的结合之美,二就是从教学楼的楼道中,向走廊外望去,朦胧中的远山那惊鸿一瞥。这种建筑与自然的敏感反应极具东方哲学的美感。我想至少对于能欣赏这个作品的人来说是很能体会到其中用心的。
“山”和“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重要的意象,也成了象山校区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观山”也是象山校区建造的主题,内部的结构与空间设计都是在考虑如何让居住和行走于其中的人从各种角度看到象山。
王澍在象山校区完美复现了中国的乡村田园生活,在嘈杂的城市中围起来了一方沉静。

象山校区美则美矣,但建筑内的设施其实是比较简陋的,为了让建筑有“古意”甚至用了不少旧瓦片作为材料。用王澍的话说是一种贫寒,朴素的气质,不少居住其中的人对此有所不满,让我想起了安藤早期的作品:“住吉的长屋”,形式与理念都极有融于自然的美感,但对住户来说却有诸多不便,这大概就是现代化生活方式与东方人早期传统生活方式之间的矛盾吧。回归到乡村那种淳朴,接近自然的生活听起来是件美好的事情,但建筑终究是居住之所,习惯了现代化生活的舒适与效率之后,住进校区的学生们还能接受乡村田园生活的美好吗。从功能性上来说,给师生提供优质的居住生活条件是校区建设的首要目标,而王澍所建的象山校区在舒适方面显然欠缺的。
”住吉的长屋“是安藤忠雄的代表作,面对狭长逼側的建筑地基,建筑师天马行空的去掉屋顶,从本就不够的建筑空间中留出一段中庭,将屋内的居住环境与屋外的自然环境巧妙的结合在一起,打破了建筑原本沉闷的内部环境。
但也因为这样的设计,整个屋子无法安装空调系统,并且有时候会完全暴露在恶劣的天气环境下。

跟象山校区一样,住吉的长屋被业主本人抱怨,被许多业界人士批评,但却得到了日本建筑设计大奖让安腾忠雄名声大噪。在颇具争议的同时,建筑本身的立意显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在设计领域中,艺术性与实用性之间的矛盾永远存在,总有一些作品为了追求极致的美学上的表达而接受实用性上的缺陷,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乔布斯对苹果产品“轻薄”“简洁”的执念,同样这也造就了苹果产品独特的美学,乔布斯对“审美”的追求因为他的执着得到了保留,如果一味追求效率和功能那未免太无趣。
与现代生活“相悖”的文人理想
王澍在很多场所都借用中国古人的画比如《容膝斋图》,《西湖图卷》来阐述他认为的建筑与环境的关系。在这些古代文人画中,对于居所的描绘总是寥寥几笔,而更多的篇幅是对建筑所处环境的表现,对古人而言寄情山水之间的趣味远大过居所本身的意义,即便是一间茅草屋也能乐在其中。居于贫寒而不失雅致,确实是文人风骨。
想到之前看过的《壶中:日本现代建筑之美》,所谓”壶中“ 就是藏于建筑中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形成来自于进入建筑中的人的主观感受,当人开始关注他在建筑空间中的感受,而不只是空间的大小形状时,以小见大的情趣就形成了。“小“ 与 ”大“ 的辩证, 人与建筑的关系, 即是建筑师要把握的尺度,王澍认为建筑设计重要的是营造一个空间乃至世界,中国传统造园艺术的一大亮点就在于这种形而上的玄妙之中,正如山水画里似乎不存在于现实世界,脱离实际的那种尺度。
而这种关注居住之意趣的理念显然是与中国社会近年来兴建“壮观”建筑,高楼大厦的潮流相悖,“豪华的房子”通常是炫耀和彰显权力与财富的工具,与过去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相对应,同时凸显的是人们“审美”上发展的的停滞。但在人们生活富足开始追求精神审美的时候,是否又能开始欣赏王澍的建筑理念了?